今天的題目不是我出的。是世界銀行的 Jamil Salmi 上周在北師大做演講的時候，北師大的朋友給翻譯出來的。原來的英文題目是：Universities：Will they remain the same? 英文意思是中性的，翻成中文就變成有傾向了；「依然故我」當然是貶義。同樣的題目，Jamil跟也在香港演講。田家炳老先生捐贈了一筆錢給大學，專門用來邀請世界傑出名家作教育講座。但是田老先生申明也要澤潤內地的教育，因此有京、港兩次演講。在香港，有朋友說，題目應該改為 Can they remain the same? 這又是另一種涵義。天方夜譚變成真實認識 Jamil，是一九八三年，在英國 Sussex 參加一個研討會。那也是我參加的第一個有關宏觀教育的國際會議。是一個小會，英國、德國和荷蘭三國的學者，二十人左右聚首研究宏觀教育政策。那時他剛念完博士，我還在念。從此成為朋友，近年幾乎每隔一兩個月就見面，都是國際性的討論，不過很少在同一個國家見過面。大家都講高等教育的宏觀環境變化，不過他的主題報告比較集中在對院校的影響，我則比較集中在對學生學習的影響。Jamil 是摩洛哥人，在法國一所大學院（Grandes Ecole ESSEC）畢業後，在美國 Pittsburg 大學念碩士，再在英國 Sussex 大學念博士，念的是教育經濟學；先在摩洛哥當教授，後來進入世界銀行，成為專門研究高等教育的高級專家，負責統籌世界銀行內的高等教育研究，先後為四十多個國家的高等教育發展提供過諮詢，大多是發展中國家或者是所謂「轉型」國家（東歐、中亞），但是他又是英國、歐盟、ＯＥＣＤ（經濟合作發展組織）許多高等教育大型項目的參與者。目前世界上高等教育發展最引人注目的，包括歐盟在塑造一個以歐洲大學為主體的大學排名榜、ＯＥＣＤ在創立一個量度大學畢業生學習素質的國際院校比較、上海交通大學為中心的大學排名論壇，Jamil 都是負擔關鍵性的諮詢角色。Jamil 在香港除了演講以外，還參加了不少場合，與不少與高等教育有關的朋友交談過。這裏把我收集到的信息，與讀者分享。Jamil 在演講開頭的時候，列舉了許多聽來好像是天方夜譚的故事，算是預測高等教育的未來：學生入學，首先是在 facebook 上面登記；大學給大學生每人派一隻 iPhone，學生隨時下載教授授課的錄像；大學要求教授設計「一分鐘演講」，以減少學生的上課時間；大學學位文憑的有效期只有五年，五年以後必須從新修課更新；大學生畢業後要是一年內找不到工作，全數退回已繳學費；大學校長的年薪是三百萬，但是年薪將隨該大學的排名位置的升降而增減……。這些聽來不可思議的故事，原來都是在真實生活已經出現了的實例，有根有據。世界變得很快。記得大約是十一年前，為了發展校園的資訊科技（現在多數稱為學習科技 Learning Technologies），我們幾個同事參觀了美國ＭＩＴ（麻省理工學院）的 Media Lab（媒體實驗室）。當時他們演示的「尖端」技術，是通過網絡可以在美國接收土耳其的電視新聞，這在今天當然已經是家常便飯；演示用的，是室內的無線上網裝置，在當時又是另外一個「尖端」。
視像學習已屬平常當時的一位教授，還帶我們在校園周圍，參觀到處都設有的網絡插頭，我們未來還作為先進版本來模仿；不到數年，這些插頭已經沒有人用，因為全校都已經可以無線上網。也是在這種影響下，建立了「隨時隨地」的原則，設法讓每一個學生有一部筆記本電腦；現在也不再是什麼新鮮事兒。彷佛只是昨天的事，現在已經成為歷史。但科技的進展，只是一個方面。科技的使用，是另外一個層面的發展。一次在內地評估一所大學，科技設備非常先進；還設計了六個可供使用的學習平台。但是翻看記錄，全校教師使用這些平台的，不到百分之十五。最有意思的是，使用率最高的，竟然是馬克思主義學院，因為教師希望學生結合實際討論社會與生活，反而學生踴躍在網上參與。Jamil 的一個例子，是著名的商學院ＩＮＳＥＡＤ，兩個校址，一個在法國 Fontainebleau，一個在新加坡，兩面校舍經常授課互通，都是通過視像。其實，論科技，利用視像讓遠處的教師授課，讓世界各地的學生交談，或用此來進行示範、研究、考試，都是平常事。高層次能力大學生優勢使用這些學習科技，背後的動力不是科技本身，而是把學生學習放到大學教育的核心位置，而不是只知講究「教書」。教師的優勢，不在於傳授，而在於為學生營造有利的學習條件。高等教育的發展，相當蓬勃的就是從「教」到「學」的轉移。就像 Jamil 說的，教師已經不再是知識的唯一泉源。教師仍然非常重要，但是他們的重要性，主要已經不一定表現在講課。同理，圖書館愈來愈重要，但是並不表示進圖書館的人愈來愈多；我們許多學生和同事，基本上靠圖書館的電子藏書就能完成一篇不錯的論文。也同理，科學實驗愈來愈重要，但是科學實驗室的作用已經在變，虛擬的實驗佔的比例愈來愈大。Jamil 還引用最近的一項研究，說明大學生的優勢，在於「高層次」能力，包括「專業思維」（expert thinking）和「複合溝通」（complex communications）。問題是，我們的大學，到底花了多少精力來培養這些能力？我們天天在「傳授」的知識實體，很快就會過時，有些也許我們在教的時候已過時了。學會學習；學會不斷學習；還要學會不斷地去掉舊的知識（unlearn）。
然而，環觀周圍的大學，還有許多先進的地方，是全方位的理念的更新。他舉了美國麻省新成立的 Olin 工業學院為例。這不是一所研究型大學，但是從任何一個角度看，都是一流大學。招生：幾個學生一組，給一些材料，丟下一個「難題」，讓考生自己去活動；從觀察他們的活動選取人材。課程：都是以工程設計為主，全部以學生集體創作為主。考試：也是完成有創意而又能被人家購買採用的成品為準。這樣的學校，在「研究評估」之下，一定很失敗，但卻也許是培養學生最先進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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